苏玉兰把最后一片梧桐叶夹进信封时,窗外的雨丝正斜斜地划过玻璃。这个习惯她保持了三年,从老张走后的第一个秋天开始。楼下那棵两人合抱的老梧桐,每到深秋就落一地金黄的眼泪。
"苏老师,您的信。"快递员小刘举着个牛皮纸信封站在单元门口,雨衣还在往下滴水。信封上是她熟悉的瘦金体,落款处印着"修表匠老陈"的朱红印章。
拆开信封,一枚铜制怀表滑入手心。表盖内侧刻着"一九七八·春",正是她和老张结婚那年。附着的信纸上写着:"昨日整理旧物得此表,想着您或许需要个念想。"
指尖抚过冰凉的铜壳,苏玉兰想起上周在社区活动室的情景。她教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那个总坐在角落修表的陈建国突然递来块老怀表:"齿轮缺油了,转起来费劲。"当时她没注意,现在想来,表盘上的裂痕竟和老张那块一模一样。
雨停了,梧桐叶上的水珠映着夕阳,像撒了把碎钻。苏玉兰捧着刚烤好的栗子蛋糕站在修表铺前,玻璃橱窗里上百只钟表齐齐指向五点二十分——那是老张心肌梗死倒在家门口的时间。
"陈师傅,表修好了。"她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陈建国从放大镜后抬起眼,布满老人斑的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机械表,秒针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深秋的梧桐叶落尽时,苏玉兰发现信箱里开始出现手抄的乐谱。有时是《红莓花儿开》,有时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钢笔字在五线谱间游走如歌。她把这些谱子夹在钢琴谱架上,教社区合唱团排练时,总能看到陈建国在最后一排轻轻打拍子。
平安夜那晚,信箱里多了张泛黄的结婚照。照片上的青年穿着藏蓝中山装,身旁的新娘鬓角别着绒花。背后钢笔字洇开些许:"四十二年过去,她走时说要我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苏玉兰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对面亮着暖灯的修表铺。雪落在陈建国送她的羊绒围巾上,化作细小的水珠。她终于明白,那些准时出现在信箱里的银杏叶、手抄诗和旧照片,都是这个沉默老人最郑重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