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本来不怕事的,起初两手空空进了钟家岗外那片林子,一点没觉得自己会撞上什么麻烦。可天底下怪事多着呢?林子太静了,雪一脚能踩出半脚深。这会儿风一吹树梢劈啪响,他心里只觉得有点凉,但谁也不信他是真慌。谁料影子闪动,阮功一露面,长白山压下的那股邪劲就扑了过来,带着天寒地冻的杀气。
这阮老怪手里那一套寒冰掌远非江湖小咖能比。钟凌跟他对了第一掌,咽喉像是让冰冷的铁夹子锁住。第二掌拍来,浑身血管堵成一条死河。到第三掌,他脑子里先是一片嗡鸣,踉跄着又撑了几息,竟然还能硬扛不倒?那一刻谁都难猜他到底怎么挺住的。可阮功转身就溜,对,就是那种一点不恋战的老狐狸——他比谁都清楚,钟凌这回九成难保了。奇怪的是,当下也没人来救他,林子冷,雪下个不停,钟凌只恨自己粗心,竟没揣护身的那包药粉。
时间过去了多久?鬼知道。雪地尸体一样盘膝坐着的钟凌,五心朝天,浑身渗着寒气连呼吸都打着哆嗦。青紫从手指蔓延到脸上,那种死气实在不吉利。徐良终于带着人到了。白眉大侠一脸焦躁,看得出来,这位要真凉了,他脸上这辈子也好看不了。可徐良迟疑。救,还是不救?武林第一流高手,此刻却眉头紧锁。**一念之差,可能就是两条命,徐良权衡到最后,还是决定赌命试一把。**
江湖传说动内力能转移生机,大多数只当笑话。这会徐良运转气功,自家掌贴着钟凌的后心,一股热流硬生生灌进那冰山似的身体。他都来不及想这到底有没有道理。世上真说得清的理儿可没几个。蝎毒拔毒的比方,旁人会笑,他没笑——说白了,搏的是命。气一通之后,钟凌脸色变红。人的命脉重新贯通的时候,徐良自己却像被水泼灭的火炭,嘴唇哆嗦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这会儿功夫,外头杀声骤起!雪地里涌进一伙劲装汉子,福建南少林的和尚破门而入,动作麻利,嘴上念念叨叨。赶巧不巧,全是奔着徐良来的。小五义、蒋平跟在后头,兵器舞得风声鹤唳。打成一团,谁都没功夫管徐良身子那边冷不冷。南少林方丈傻眼了,几招下来给干趴,身下那几位兄弟爬也爬不起来。和尚们叫苦不迭,不愧江湖老油条,见势不好赶紧相互搀扶溜走了。
场子安静下来,钟凌再回头找徐良,哪里还见人影?四下一看,雪越下越急,脚印早就化在泥水里,这下真头大了。大家分头找人,钟凌一边走一边发呆——三叔就这么没影了?以前谁丢过他命这么快?越想越不对劲。为了不让蒋平失望,钟凌让兄弟们先回去报信,自己硬着头皮又进林子找。他整个人软得像棉花,又哭又找。没办法,江湖人再铁,也是血肉长心的。林子太大,雪掩着一切,没有方向感。
天快黑了,钟凌累到几乎晕倒,眼圈红着。林子口走来个老奶奶,拄着根拐棍,也不怕风大雪紧,没头没脑的说看到有陌生人扛着人跑。钟凌愣了下,怎么会有人在这边瞎走?老奶奶愿意带路,这事越想越玄。可事到如今还能挑挑拣拣吗?
两人出了林子,老太太走得慢,钟凌不敢催。可这老人说话也有门道,问三问就摸清了他的来头,嘴角还挂着笑。路走得越远,老太太的脚下越来越快。钟凌隐约觉得不对,这老人眼神明亮,脚下没声,突然之间竟然施了轻功一般一溜烟跑远。钟凌大脑发懵,心里翻江倒海。到底哪派的高人,来搭什么手?可眼下不是猜的时候,只能死盯着不撒手。
客栈门口灯还亮着,老太太敲了敲,里面传来嬉闹声。钟凌心头咯噔一下,进门就傻了眼。屋里蹲着一拨劲敌——天下第一鞭董玉林、蛇王崔道贤、几个杂号都是董玉林门下。场面冷得咬牙。徐良挂在房梁下,命若悬丝,钟凌红着眼就冲过去。
董玉林一见钟凌,嘴角挂着狞笑,什么江湖规矩也忘了,鞭影一闪就朝他招呼。钟凌这回是真拼了,徐良的命挂在一线,早没了后退的由头。他和董玉林斗得你来我往,双方都不敢轻敌。打着打着董玉林低声嘀咕,眼神四处瞟。怕是知道再拖下去闹大了自己难走。
这会蛇王崔道贤已经溜进里间。他抖着手掏起刀,老太太尾随进来,气喘吁吁但手脚不慢。屋里就听“咔嚓”一声,刀起头落,徐良的人头滚到桌脚。老太太声音颤抖,喊了句“徐大侠”,带了点颤音。钟凌闻声一冲,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场面乱七八糟。董玉林眼明手快,一鞭打在老太太后背,老太太差点没断气,一口血喷了老远。
董玉林见势不妙,抓了徐良人头越窗溜走。蛇王刚转身,却栽了一跤,头顶砸在老人的拐棍上,阎王也来不及反悔。这下连哭带喊,钟凌瘫在地上,抱着徐良冰冷的身子,又羞又愤。空想起来,早知老太太有这样的身手,何苦一路提心吊胆陪着小心。可世上哪有早知道。
钟凌回到钟家岗,蒋平等人闻声赶来,看到徐良尸身都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小五义、房家兄弟兵器举着,喊着非报仇不可。蒋平按住他们,没让大家发作,临阵磨枪未必快。此刻得想法子,到底是要人头、要命,还是要大局?情急之下谁都说不准对错,大家争得面红耳赤。
这几天钟家岗像热锅上的蚂蚁。蒋平盯着大门那头,日夜等消息。很快来了一封请帖。信很简单,字迹却是西夏老兵的手笔。约定在竹林城万寿厅开“人头会”,当面把徐良的首级取回。日子定在下个月中旬,打的什么算盘路人皆知。
**人头会,不止是复仇,更是江湖上的诡计与试探。大宋派去代表,人头能不能带回来?不一定,只怕这一趟杀招暗藏。**
坊间消息传得神乎其神,有说西夏只是借题沽名,有说幕后其实还有南少林、董玉林串通搞局。可这些都没定数。聪明人也不敢说自己能看透。毕竟江湖的规矩不一定都能套用,这场杀局,有人早已打穿底牌。
更荒唐的流言也飘出来一堆。有人说南少林方丈其实没真伤,转头又联手西夏,要在竹林城设埋伏割大宋的面子。还有人赌钟凌会不会失控大闹会场。嘴上风风火火,暗地里谁都在琢磨下一步如何下棋。蒋平思前想后,信里只说了带足银子,其他全靠自家人打听消息,有权威信源说,万寿厅近月多了三倍护卫,帐内藏箭、井下设桩,连伙计也由西夏换过一遍。
可有时候,真真假假反而迷人。徐良这一死,于公是江湖大事,于私更是钟家岗的血债。有人觉得非得报仇才能罢休;也有人说人死不能复生,留下大局要紧。
其实这场闹剧里,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算盘。钟凌哭得昏天黑地,有人看在眼里心软,却有人笑他年少无谋。头脑清醒的时候,大家还是要盘算盘算盘算;可一到夜里,谁能保得住明天不再死人?
难道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讲规矩的豪杰,这回就全靠情绪过活?谁都想问,复仇、活命,能不能两全?其实根本不必太较真。江湖本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该杀的人杀了,还得活下去。
看如今这个局面,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恩怨又添一笔,总归是有人要被写进历史,有人留下一地鸡毛。等下个月竹林城会场上刀光剑影,大家心里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还讲什么输赢?
这条江湖路,走下来,谁没点亏欠?谁不曾错过最该珍惜的那个人?
谁也不会替你收拾残局,今晚雪太大,不知哪家人的灯早早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