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聚会这周六,你一定要来啊!"王建国在电话那头热情地说,声音里满是期待。
我拿着话筒,手心微微出汗,耳边是电话线随着我手指轻轻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那是2005年的一个普通下午,阳光透过店面的玻璃窗,照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明亮的方格。
八十年代末,我从技校毕业后进了长江机械厂当钳工,那会儿国企还是"铁饭碗",进厂就意味着有了安稳的一辈子。
那时候单位里的集体宿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家,四个人挤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里,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上方各自贴着从《大众电影》剪下来的明星照片,我床头上是姜文,他在《红高粱》里的倔强劲儿我特别欣赏。
每月三十六块钱工资,发下来先给家里寄二十,剩下的就是我的"小康生活",周末下馆子,一荤一素再加个汤,也就花去一块多,剩下的钱我会攒着买书或者听周末工人文化宫的露天电影。
王建国是我技校时代的同班同学,那时他总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格子衬衫,瘦高个儿,爱笑,嘴角边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女同学们都喜欢逗他讲笑话,就为看他那对酒窝。
我俩同在学校篮球队,放学后常一起在操场上练习投篮,水泥地的操场上总是灰尘飞扬,但我们谁也不在乎。
有时投到天黑,宿舍楼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食堂飘来饭菜的香味,我们才拍拍手上的灰尘回去,路过食堂,常常会买个二分钱的大馒头,那时的馒头个大、筋道,一路吃着回宿舍,就当是加餐了。
毕业那年,我们分到了不同的地方,毕业那天,他用半个月的伙食费买了两瓶北京啤酒,我们坐在宿舍的走廊上,一人一瓶,喝得脸通红,信誓旦旦地约定不会断了联系。
我去了机械厂,他去了市里的电子厂,那会儿大家都没有电话,通信全靠写信,一开始还能保持联系,他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家里人总夸他将来能当老师。
后来各自忙碌,信也就渐渐少了,我最后收到他的信是在九一年春天,那时候他说厂里要搞技术改革,他被推荐去市技术学院进修半年,日子忙得很,但过得充实。
九十年代初,我厂里效益不好,工人们排长队等着领工资,却总是听见"资金周转困难,工资暂时发不了"的通知,家里二老还等着我寄钱回去,心里的愁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开始学修电器,白天上班,晚上就在宿舍旁边的小桌子上摆弄收音机、电风扇什么的,台灯下一堆零件散乱地铺着,我借了本《家电维修入门》,一页一页地翻着学。
同宿舍的老张看不上这个,总说:"修这些玩意儿有啥出息,一辈子也就是个修理工,靠手艺养家能养多大的家?"
我不搭理他,手里的活儿没停过,心想靠自己的本事总比坐等不发的工资强,老张就爱嘴上逞能,成天寻思着靠买彩票发财,一个月的工资有一半进了彩票站。
慢慢地,小区里知道我这个"能人"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人敲门:"小杨,我家电视机又不出图了,帮着看看呗?"
我也不好意思收钱,人家硬塞给我几块钱:"收着吧,不收就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我就象征性收个三五块,用旧饼干盒子装着这些零钱,半年多下来,打开一看,竟然攒了一百多块,比我两个月的工资还多。
手艺越发纯熟,周末接的活也多起来,一天能修三四台电器,收入竟然超过了厂里的工资,看着饼干盒里日益增多的票子,我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九三年春天,我在离厂区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十多平的小铺面,挂出"万能电器维修"的牌子,牌子是我自己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的,但看着就特别亲切。
铺面是间平房,前店后房,房间小得转个身都费劲,但租金便宜,一个月才二十块钱,我心满意足。
厂里领导找我谈话:"小杨啊,你这是要自谋出路?厂子虽然困难,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你再等等?"
我心里早有了计较:"张厂长,我不是辞职,就是想业余时间多挣点,还能继续在厂里上班。"
实际上,我只想等厂里什么时候能把拖欠的工资发下来,我就彻底辞工不干了。
厂领导看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只叮嘱我不要耽误了正事,我连连点头,心想什么才是正事,还不是养家糊口?
厂里几个朋友都说我胆子大,国企就业多稳当,外面的水深得很,万一赔了,连饭碗都保不住。
可我早就想好了,萝卜快了不洗泥,我得赶在厂子倒闭前先找条活路,毕竟家里老人还等着我这个独子养老送终呢。
创业头几个月确实不容易,手忙脚乱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水缸里插根筷子当旗,意思是老板出去一会儿,过会儿就回,然后骑着那辆二八大杠飞奔去送修好的电器。
夏天的铺面里像个蒸笼,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电扇呼呼转着也解不了暑,白背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冬天北风呼啸,屋里冷得手指发麻,修理精细零件时手都哆嗦,我就在炉子上架个铁桶烧热水,时不时把手伸进去暖一暖。
但我始终相信,春天总会来的,那时候的年轻人都有股子使不完的劲儿,再苦再累也不觉得是负担。
九四年夏天,县城开始流行录像厅,几张长条凳,一台二手日本松下录像机,一台二手彩电,放着新出的港片,五毛钱一场,场场爆满。
我也跟着赶了个时髦,把自己的店面临时改造成微型录像厅,晚上七点开始,能塞下十五六个人,一边看港片一边吃着五分钱一包的瓜子,日子竟然也有滋有味起来。
录像厅的收入比修电器强多了,基本上天天客满,一个月下来能多赚上百块,我用这笔钱添置了不少工具和零件,生意也越做越大。
厂里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厂长被工人们围在办公室里讨说法,大家伙脸上都是愁云惨淡的表情,我知道厂子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九五年初,我终于鼓起勇气递交了辞职报告,想全身心投入到我的小店中,厂长倒是痛快,二话不说就批了,想必是厂里也巴不得减轻负担。
辞职那天,我特意买了两瓶北京啤酒,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夕阳西下,思绪万千,心想这下是真的靠自己吃饭了。
那一年,我攒够钱在县城边上买了套小两居室,五十多平米,卖房的老头一边数着我给的一沓子现金一边啧啧称奇:"小伙子,你这是发财了啊,全款买房!"
我憨厚地笑笑,不好意思说这是我几年来的全部积蓄,每一分钱都攥得紧紧的,连顿好的都舍不得吃。
买了房子,我把父母从农村接了过来,他们舍不得离开老家的房子和地,但拗不过我的坚持,拖着个小木箱子,装满了几十年的家当,就跟我来了县城。
娶了媳妇小芳,她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眼睛大而有神,性格温和,会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她不嫌弃我这个没有铁饭碗的修理工。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在县城唯一的国营饭店摆了十桌酒席,请了亲朋好友和四邻,花去了我大半年的积蓄,但看着小芳穿着红色的旗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觉得花多少钱都值得。
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踏实,每天睁开眼就有奔头,我修电器,小芳帮着看店,婆媳之间偶有摩擦,但都不是大事,日子就像小溪一样,哗啦啦地流淌着。
我和小芳一起打理店铺,从单纯修理发展到销售二手电器,再到代理新电器,技校学的那点东西早就不够用了,我就买来各种电器说明书,自学各种新型家电的原理和维修方法。
九七年,我们的店铺扩大到三间平房,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杨氏电器",门头换成了亮闪闪的金属招牌,看着就体面。
那些年,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家里添置彩电、冰箱、洗衣机,我感觉自己就像见证了这个小县城的变迁,大家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我的小日子也红红火火。
小芳也有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还坚持在店里帮忙,直到预产期前一周才回家待产,生了个胖小子,我抱着儿子,心里满是幸福和自豪,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几乎忘了还有个老同学王建国的存在,偶尔翻到毕业照才会想起那个爱笑的瘦高个儿,不知道他在电子厂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国企改革的冲击。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2005年,这是个日新月异的年头,县城里开始有了大型超市和电器连锁店,我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好在维修业务一直是我的强项,那些大型连锁店再怎么降价促销,也代替不了我的修理技术。
这天下午,我正在店里盘点库存,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随手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请问是杨师傅吗?修电视的杨师傅?"
"是我,请问您哪位?"我一边记录着库存数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同学,是我,王建国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技校二班的王建国,你还记得不?"
我手中的笔一顿,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瘦高个儿的形象:"建国?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回县城了,做了点小生意,听说你在县城开了家电器店,这不就想着联系联系老同学嘛!"王建国的声音比记忆中粗犷了许多,带着点烟酒味。
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他说他做了生意,在县城附近开了个砂石场,这些年赚了点钱,想请老同学聚一聚,叙叙旧。
"老杨,咱们技校那帮人,好些年没见了吧?这次我把能联系上的都叫来了,就等你了,周六晚上七点,金玉满堂饭店,你一定要来啊!"王建国最后又热情地补了一句。
我略一思量,心想周六正是我约好去市里电器批发市场进货的日子,这可是提前一个月就定好的事情,是进一批价格特别优惠的海尔冰箱。
"建国啊,周六我可能有点事,要去市里进货..."我试探着说。
"啊?那太可惜了,这次我可是找了好久才联系上大家,下次再聚,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要不你推一推?"王建国明显有些失望。
我心里犯了嘀咕,十多年没联系,突然想起来聚会,总觉得有些突兀,但又不好直接回绝老同学的热情,就含糊地说:"我尽量调整一下,到时候看情况吧。"
"那行,我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候见!"王建国似乎很满意这个,又嘱咐我把联系方式留下,说有什么变动会及时告诉我。
挂了电话,我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当年那个安静内向、爱读书的王建国,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似火?而且做砂石生意?那可是个需要有一定关系和资本的行当,电子厂的普通工人哪来这么大的能量?更何况,我从市场上也没听说县城附近新开了什么砂石场啊。
回到家,我把这事告诉了小芳,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听我说完,擦擦手走了出来。
"真的假的?砂石场可不是小买卖,一般人可做不来,除非有人撑腰,你确定他是你认识的那个王建国吗?"小芳皱着眉头问。
"声音是有些变化,但他知道我们班级,知道我现在做电器生意,应该不会错。"我一边回忆着电话里的对话,一边说。
"要不你去吧,老同学一场,好不容易联系上,顺便也打听打听他这些年的情况。"小芳一边择菜一边说,"我看你这些年光顾着生意,也该放松放松,找找老同学叙叙旧。"
"可是周六咱们不是约好去市里进货吗?那边的老李说有批新到的海尔冰箱,价格特别优惠,错过这次,下次就没这个价了。"我有些纠结地说。
"那要不我自己去?你把货款给我就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老李那边我也熟。"小芳擦了擦手,一脸认真。
我摇摇头,看着她略带疲惫的脸庞,心里有些不忍:"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在家看着孩子,老同学聚会下次再说,生意要紧。"
说到底,我还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聚会有些犹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周六那天,我一大早就坐上了去市里的长途汽车,车上人不多,我靠窗坐着,灰色的座椅上还有些旧旧的棉絮露出来,但已经比前些年的交通条件好多了。
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田野和村庄飞快掠过,油菜花黄澄澄的一片,偶尔有农民在地里忙碌,我心里还在想着王建国的事。
十多年没见,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那个曾经爱看书、安静腼腆的男孩,现在居然成了做砂石生意的老板,真是世事难料。
到了市场,我和老李谈妥了价格,定下了十台冰箱和十五台彩电,确实比平时便宜三成,心里暗自庆幸没有错过这个好机会。
在市场转了一圈,又买了些零件和工具,顺便在电器批发市场的小饭馆里吃了碗担担面,面条劲道,辣椒油红亮,才花了两块五,比县城里的面馆实惠多了。
吃完面,我去了趟卫生间,刚出来就听见隔壁小摊上两个老板在聊天。
"听说了吗,咱县城最近有个诈骗团伙,专门冒充别人的老同学,搞什么同学聚会,然后推销什么高回报项目,骗了不少人呢。"一个秃顶的中年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真的假的?这年头骗子可真多,前段时间我小舅子就差点被骗了,说是什么原始股份,投一万赚十万,差点把老本都搭进去。"另一个胖老板接茬道。
我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不是嘛,这帮人可狡猾了,专挑那些多年没联系的同学下手,打听清楚对方的基本情况,编个像模像样的身份,一般人很难识破。"秃顶老板继续说,"我听市场上的老张说,警方已经盯上他们了,好像是要在这两天收网。"
我心跳加速,脸上冒出一层冷汗,赶紧跟老李打了声招呼,说货物先不急着送,等我电话通知再发货,然后匆匆赶回了县城。
一路上我心神不宁,总觉得那个电话里的王建国有些不对劲,如果真是骗子,那我可得赶紧提醒其他可能受骗的同学。
晚上七点多,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推开门,就看见小芳神色有异,见我进来,赶紧迎了上来。
"老杨,你今天没去参加同学聚会,算是躲过一劫了。"小芳递给我一杯热茶,一边紧张地说。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刚才李师傅来过,他说今天警察把王建国他们一伙人都抓了,就在县城的'金玉满堂'饭店,警方早就盯上他们了。"小芳的声音有些发抖。
"抓了?为啥啊?"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听说是诈骗,他们这几年一直在搞'老同学聚会'的把戏,然后借机推销所谓的'高回报投资项目',骗了不少人的钱,李师傅说至少有十几万呢。"
"他们专门找那些多年未联系的老同学、老战友或老乡下手,说什么投资砂石场、小额贷款公司,还有什么原始股份,反正就是画大饼,让人掏钱,拿到钱就跑路。"小芳一边说,一边给我倒了杯热茶。
我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茶水溅出来,烫得我手一抖,但心里的震惊远胜于手上的疼痛。
"李师傅说,他侄子前年就被骗过,投了两万块进所谓的'砂石场股份',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那个王建国根本就不是什么老板,是个惯犯,在背后操作的还有其他人呢。"小芳继续说,"这次警方是设了局,故意让几个'目标'去参加聚会,结果一举抓获了王建国一伙人。"
我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电话里的王建国给我的感觉那么奇怪,原来真的不是他!如果不是那天恰好有进货的事,如果不是在市场上偶然听到那段对话,我很可能就去赴约了。
而以我和王建国的交情,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掏钱投资,这可是我们这些小生意人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啊!
接下来的几天,县城里都在传这件事,据说有几个老师、工人和个体户都被骗了,金额从几千到上万不等,骗子们专门瞄准那些有点积蓄又容易相信人的小市民下手。
一周后,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让我去做个笔录,说是有人冒充我的老同学行骗,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派出所里,一位年轻的警官接待了我,他告诉我,那个自称王建国的人本名叫周明,是个惯犯,曾因诈骗罪被判过刑,出狱后又重操旧业。
"他们这个团伙很狡猾,专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老同学信息,比如同学录、老照片,还有现在的网络,然后编造成功人士的假身份,利用老同学之间的信任和怀旧情绪,实施诈骗。"警官翻看着资料说。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和王建国的关系?还知道我们技校二班的事?"我不解地问。
"他们有内部人员专门负责收集信息,有时候甚至通过一些社交活动或者同学群打听消息,掌握了基本情况后,再进行精准诈骗,所以很多受害人防不胜防。"警官解释道,"你算是运气好,躲过一劫。"
回家路上,我心情复杂,县城的街道已经比十年前宽敞多了,两旁的商铺霓虹闪烁,但我的心思却飘回到了技校时期,想起了那个真正的王建国。
他弹得一手好吉他,尤其是那首《同桌的你》弹得特别好,女生们都爱围着他听,期末考试前总是帮同学们复习功课,从不吝啬自己的笔记和时间。
那个单纯的时代,我们憧憬着毕业后的美好生活,谁能想到世事变迁,人心叵测,会有人利用这份纯真的情谊行骗呢?
晚饭后,我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毕业相册,那是我从农村老家带来时,母亲特意用布包了好几层,生怕磕着碰着,说是儿子的青春记忆,要好好保存。
泛黄的照片上,二十多个年轻人整齐地站在校门前,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那时候的校服都一样,蓝色的确良布料,男生穿白衬衫,女生梳着齐耳的短发或者马尾辫,人人脸上都是朝气蓬勃的表情。
我指着其中一个瘦高个儿问小芳:"你猜哪个是王建国?"
小芳端详片刻,指着一个圆脸、身材偏胖的男生:"是这个吧?长得挺精神的。"
我摇摇头,指向照片另一端的瘦高个男生,他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腼腆的笑容:"是他,这个就是王建国,性格安静,爱看书,弹得一手好吉他。"
"这...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小芳惊讶地说。
"是啊,根本不是一个人。看来那个骗子连王建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是盲目猜测。"我感慨道,"我倒是有点好奇,真正的王建国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说来也巧,2006年春节前,我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深圳的贺卡,打开一看,署名正是王建国!
原来,他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南下到深圳了,先是在一家台资电子厂做技术员,后来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升到了工程师的位置,还娶了当地的一个广东姑娘,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贺卡上附了一张他和妻儿的合影,照片上的王建国虽然胖了些,头发也稀疏了,但那对标志性的酒窝依然在,笑起来还是那么阳光。
他在信中提到了那次诈骗案,说有深圳的老乡差点被骗,对方也是自称他的老同学,要拉投资,幸好那位老乡多留了个心眼,向真正的王建国核实,才没上当。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骗子冒用我的名义骗过,真是遗憾。"王建国在信中写道,"要不是听说这事,我都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咱们这些老同学情谊呢,以后一定要多联系!"
信的末尾,他特意用红笔写道:"老同学,有空来深圳玩,提前联系我微机工厂的号码,免得又遇上假王建国!哈哈!"
看着这张贺卡,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努力上进、热爱学习的男孩,终究没有辜负自己,在深圳这个充满机会的城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给王建国回了一封信,详细讲述了我这些年的创业经历和那次险些上当的经历,还附上了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心想也许明年春节真该带着家人去深圳看看,见见这位老同学。
人生路上,我们会遇到真情,也会遇到假意;会经历坦途,也会遭遇陷阱。
关键是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和警惕的心,才能在这复杂的世界里走得更稳,以免被表面的热情和虚假的友谊所迷惑。
如今我的电器店已扩展成了县城里最大的家电连锁店之一,从当初的小铺面,到如今的三层楼门面,再到各乡镇的加盟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
小芳也从当初的小售货员成长为管理型人才,负责店里的财务和人事,我们的儿子已经上初中了,成绩不错,特别爱琢磨电子产品,说长大要做电子工程师,每次听到这话,我都会想起真正的王建国。
每当有人问起我成功的秘诀,我总是笑着说:"做人要真诚,做事要踏实,无论社会怎么变化,这两点不会错。"
至于那次侥幸躲过的骗局,已成为我人生中的一段警示,它提醒我,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既要珍惜过去的情谊,也要擦亮眼睛,不被虚情假意所蒙蔽。
有时候,命运的馈赠往往藏在看似不经意的选择里——就像那天我选择了去进货,而不是赴一场莫名其妙的"老同学聚会",看似错过了什么,实则避开了陷阱。
那次经历后,我和几个确认无误的老同学终于在2007年的春节建立了联系,我们组织了一次真正的同学聚会,在县城最好的酒店,每个人都出示身份证,笑称是"防骗措施",闹得大家前仰后合。
酒过三巡,我们聊起各自这些年的经历,有人进了体制,有人下了海,有人留在老家务农,道路各不相同,但那份同窗之谊却历久弥新。
聚会快结束时,我举起酒杯,真心实意地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骗子如何猖獗,都改变不了我们心中那份真挚的情谊,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大家齐声附和,杯盏交错间,那些远去的青春岁月仿佛又回到眼前,纯净而美好,不掺杂一丝杂质。
日子还在继续,我和小芳的生活平凡而充实,店里的生意虽有起伏,但总体向好,每月还会抽出一部分利润捐给县里的希望小学,为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提供一些帮助。
每当夜深人静,回想起这段经历,我都会感慨:人生啊,有时候看似失去的,可能是最大的得到;错过的,恰恰是一种幸运。
重要的是,在这个充满诱惑和陷阱的世界里,始终保持本心,做一个诚实、踏实的人,无论多大的风浪,都能稳稳地航行在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