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八年,为她建了一座家。
她笑着对朋友说,这是牢笼。
她为另一个男人,留了一扇叫“灵魂出口”的门。
门里,放着那个男人的吉他。
我胃疼得快死了,她撒谎说去见客户,却出现在派出所捞他。
于是,我带着我的刀,走了。
01
“这间,我叫它‘牢笼’。”
安雅站在我们新家的书房门口,对着她那帮设计师朋友轻笑。
那笑声,像根针,扎在我耳朵里。
我手里端着刚切好的水果拼盘,愣在客厅中央。
书房的每一寸,都是我俩磨了几个月敲定的。
我为了能放下她那张巨大的绘图桌,把我的书架砍掉一半。
现在,它叫“牢笼”。
“那这儿呢?”
一个染着灰发的男人指着主卧旁那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问。
那个房间,我本来打算做个储藏室。
安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着的星星。
“那是‘灵魂的出口’。”
她推开门。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在正中央放了一把旧木吉他,墙角堆着几张黑胶唱片。
我认得那把吉他。
琴头有个烟头烫出的黑印。
是那个叫Aki的,一个地下乐队主唱的。
安雅说,那是她的“灵感缪斯”。
朋友们发出夸张的惊叹,吹捧她的设计有“哲学意味”。
“安雅姐牛逼!敢把自己家设计成这样!”
“这才是艺术!婚姻是牢笼,灵魂需要出口!绝了!”
我听着这些屁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走过去,把果盘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玻璃和桌面撞出“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安静了,看着我。
安雅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走过来,想挽我的手。
我躲开了。
“怎么了,阿默?”
她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责备,“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
我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把吉他,什么时候搬来的?”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镇定。
“就……前两天啊,朋友寄放的。你不是知道吗?”
她撒谎。
我这周天天都回来监工,根本没见过什么吉他。
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厨房。
背后的嬉笑声又响了起来,像一群苍蝇。
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凉。
我只想把那把破吉他,连同那个所谓的“灵魂出口”,一起砸个稀巴烂。
聚会结束,我送走那群男男女女。
安雅靠在门边,带着酒气。
“阿默,你今天怎么回事?给我甩脸子,很有意思是吧?”
“那间房,打算一直空着?”
我问。
“对啊,”她理所当然地说,“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呼吸的地方。你那堆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有时候压得我喘不过气。”
八年的感情,我每天想着怎么多赚点钱付清房贷,想着怎么让她过得更舒服。
在她眼里,这些都只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柴米油盐。
“行。”
我点点头,“那你慢慢呼吸。”
我拿起车钥匙,摔门出去。
02
我在车里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回了家。
安雅已经去上班了。
我走进那间所谓的“灵魂出口”,Aki的吉他就靠在墙上,像个无声的嘲讽。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她丢在沙发上的iPad。
没有密码。
她总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我点开相册,没什么异常。
都是些设计图和日常自拍。
就在我准备放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文件管理App。
里面有一个上了锁的文件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密码是什么?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她的生日,不对。
试了我们的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盯着那把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Aki。
我输入A-K-I-0-9-2-1。
0921,Aki的生日,安雅提过一次,说她缪斯的生日必须记住。
文件夹“咔”的一声,开了。
里面的东西,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两个子文件夹。
一个叫“Boring”,无聊。
点进去,是我们新家的所有设计图。
每一张图纸的角落,都用红色的字写着批注。
“妥协。”
“现实。”
“安全但无趣。”
“肖一默喜欢的笨重样式,为了让他高兴,忍了。”
“像个壳,不是家。”
另一个文件夹,叫“Soul”,灵魂。
点进去,是一套我从未见过的设计方案。
一个顶楼的阁楼,巨大的落地窗,墙上挂满了抽象画和乐队海报,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吧台。
风格野性、自由,又带着点颓废。
每一张图的批注,都像在燃烧。
“这才是活着!”
“和Aki一起晒着太阳弹琴,什么都不做。”
“为他设计的宇宙。”
“如果能住在这里,死也愿意。”
最后一张图,是阁楼的平面图,右下角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致我的缪斯,我的Aki。是你,让我的设计有了灵魂。而肖一默,他只懂我的身体。”
我感觉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我胸口来回地割。
我退出去,点开她的音乐App。
最近播放列表里,全是Aki的乐队的歌。
一首叫《逃离轨道》的歌,被单曲循环了999+次。
歌词刺眼。
“逃离这既定的轨道,逃离这麻木的拥抱,你的爱是温暖的监牢,我只想被野火焚烧。”
原来,我八年的付出,只是一个温暖的监牢。
03
我把iPad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回家。
安雅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开始刻意讨好我。
“阿默,我给你买了新游戏机。”
“阿默,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都说好。
可我看着她在我面前笑,脑子里全是那个叫“Soul”的文件夹。
周五晚上,我急性肠胃炎犯了,疼得在床上打滚。
冷汗把枕头都浸湿了。
安雅还算有良心,给我找了药,喂我喝下热水。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粥。”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语气温柔。
就在那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了阳台上,关上了门。
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焦急的身影在玻璃门后晃来晃去。
过了大概十分钟,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歉意。
“阿默,对不起,公司那边出了点急事,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我必须现在过去一趟。”
我躺在床上,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
“哪个客户?”
我哑着嗓子问。
“就……就上次那个张总,你见过的。”
她眼神飘忽,不敢看我,“他的工地现场出了问题,我得去处理。”
张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我确实见过。
可我心里清楚,这他妈又是一个谎言。
“严重吗?”
我继续问。
“挺严重的,”她一边飞快地换衣服,一边说,“你乖乖在家,我处理完马上回来。粥在电饭煲里,记得喝。”
她穿上外套,抓起包,匆匆忙忙地走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窗边。
我看到她钻进一辆网约车,方向根本不是张总工地的方向。
半小时后。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我一个在livehouse做调酒师的朋友发来的微信。
【默哥,你猜我刚看见谁了?你家安雅!跟着一个长毛小子,急匆匆地往派出所那边去了。那小子好像是叫Aki吧?听说跟人打架被抓了。】
后面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安雅正焦急地和一个警察说着什么,而她身后的Aki,嘴角破了皮,一脸不屑地靠在墙上。
我盯着那张照片,胃里翻涌的不再是病痛,而是恶心。
我疼得快死了,我的未婚妻,却在为了另一个男人奔走。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04
我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拿出我的行李箱。
我东西不多。
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我那套看得比命还重的德国厨刀。
我把刀一把一把用绒布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刀鞘,再装进专用的刀具包里。
这是我当学徒时,师傅送我的。
他说,刀是厨子的命。
我的命,不能丢在这里。
房子里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带走。
那些我亲手挑选的沙发,我为了省钱自己组装的柜子,还有墙上挂着的我们俩笑得像傻子一样的合照。
都不要了。
脏了。
我拖着箱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地方。
“牢笼”。
她说的没错。
我拿出手机,打开和安雅的聊天界面,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
最后,我只发了五个字。
【你的自由,还给你。】
然后,拉黑,删除。
我没有去酒店,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去海边的票。
那是一个南方的小城,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以前跟安雅提过,想在那里开一家小小的海鲜餐厅。
她说,那种地方没前途,太安逸会消磨人的斗志。
现在,我只想去那个没前途的地方。
火车开动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感觉自己像那首《逃离轨道》里唱的一样。
逃离这既定的轨道,逃离这麻木的拥抱。
只是,我不是被野火焚烧。
我是去寻找我自己的大海。
手机换了新卡,旧卡被我掰成两半,扔进了火车上的垃圾桶。
世界清净了。
05
海边小城叫“望海镇”。
空气里都是咸湿的海风味,很舒服。
我用最快的速度租下了一个临街的小铺子,带个小院子。
前任老板是开杂货铺的,留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花了一个星期,把铺子清理得干干净净。
墙刷成白色,地板铺上原木色的木板。
厨房设备是我托朋友从省城运来的,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累,但是心里踏实。
我的小餐馆,取名叫“归期”。
意思是,我回来了,回到了我本该在的地方。
开业前一天,我在门口挂上“今日试营业”的牌子。
一个穿着人字拖、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的女孩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老板,你这儿卖什么啊?”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的店。
“私房菜,预约制。”
我说。
“哟,还挺高级。”
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小余,这条街的街溜子,以后多关照。”
我点点头,“肖一默。”
“行,肖一默老板,”她自来熟地坐到吧台前,“我爸是这儿的渔老大,你要是需要新鲜海货,找我,给你打骨折。”
正聊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停在了我的店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安雅。
她瘦了,也憔悴了,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她看着我的小店,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委屈?
她径直朝我走来。
“肖一默,你他妈有种。”
她开口,声音沙哑,“玩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我没理她,继续擦着手里的杯子。
“为了这么个破店,你把我们的房子,我们八年的感情,全都不要了?”
她拔高了音量,像是在质问一个负心汉。
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我们的感情,在你把书房命名为‘牢笼’的时候,就没了。”
她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灵魂的出口’,知道Aki,知道‘Boring & Soul’,知道《逃离轨道》。”
我每说一个词,她的脸就白一分。
“我他妈还知道,我急性肠胃炎快疼死在家里的时候,你跑去派出所捞你那个打架的缪斯。”
我把抹布摔在吧台上。
“安雅,现在,你给我滚出我的店。”
06
安雅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眼圈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阿默……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
我冷笑一声,“解释你跟他在那个‘灵魂宇宙’里精神交媾吗?还是解释你觉得我的爱是温暖的监牢?”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她脸上。
旁边的街溜子小余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看看我,又看看安雅,最后眼神落在了安雅那辆扎眼的保时捷上。
“我……”
安雅终于挤出一个字,眼泪掉了下来,“我错了,阿默,我真的错了。我和他已经断了,我再也不见他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房子装修好了,我们……”
“打住。”
我抬手,制止了她,“那不是我们的房子,那是你的。我肖一默,住不起‘牢笼’。”
我绕出吧台,走到门口,拉开店门。
“请吧,安设计师。我这小店,容不下你这么有灵魂的人物。”
我的态度决绝,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安雅站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
她那副样子,要是放在以前,我早就心疼得不行了。
可现在,我看着她,心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肖一默,你非要这么绝情吗?八年!我们八年的感情啊!”
她哭喊着,试图用过去绑架我。
“是你先不要的。”
我平静地。
她看我油盐不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嗯,我找到他了……他不肯跟我回来……你们过来一趟吧,对,就在望海镇,叫‘归期’的餐馆。”
她挂了电话,用一种近乎威胁的眼神看着我。
“肖一默,我爸妈马上就到。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我气笑了。
找父母来施压?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吗?
“行啊。”
我点点头,重新走回吧台后面,慢条斯理地穿上我的厨师服,“我等着。正好,我这店刚开张,缺几个吃饭的客人。”
小余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我:“喂,老板,要不要我叫我爸带几个兄弟过来给你撑场子?”
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不用。”
这是我的战争,我自己来。
07
不到一个小时,安雅的父母就杀到了。
她妈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的套装,她爸提着一个公文包,两人脸上都挂着霜,像是来谈判而不是来解决家庭矛盾的。
“小肖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妈一进门,连个招呼都不打,开门见山,“我们家安安哪里对不起你了?房子买了,婚期定了,你一声不吭就跑了,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我把一杯刚泡好的柠檬水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客气地笑了笑。
“阿姨,喝水。”
她爸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
“肖一默,我跟你说话呢。男人要有担当,闹脾气可以,但不能这么不懂事。安安为了找你,工作都耽误了,你知道她损失了多少吗?”
我点点头,“知道,大概损失了一个灵魂伴侣吧。”
安雅的脸“唰”地一下又白了。
她爸妈没听懂,她妈皱着眉说:“你阴阳怪气说什么呢?我们跟你说正事!你现在马上关了你这个破店,跟我们回京都!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不跟你计较。”
那口气,像是在施舍我。
我差点笑出声。
一直没说话的小余看不下去了,她把手里的抹布往吧台上一甩,走了过来。
“我说大叔大妈,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她双手叉腰,像个准备战斗的小辣椒,“搞清楚状况没有?是您家那宝贝女儿,守着我老板这么好的男人不要,非要去跟个什么野鸡缪斯搞精神出轨。现在被甩了,还有脸带着家长来闹事?这是什么家教啊?”
安雅父母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她妈气得指着小余发抖。
“我懒得插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德性!”
小余寸步不让,“他现在是我老板,你们在他店里撒野,就是不行!”
“安雅,你看看!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妈把火气全撒在了安雅身上,“你还不管管?”
安雅拉着她妈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求我替她解围。
我却只是拿起菜单,递到她爸面前。
“叔叔阿姨,别光顾着生气。我这儿今天新到的东星斑,清蒸还是红烧?算我请客,就当是……散伙饭了。”
“你!”
她爸气得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他拽着还想理论的老婆,拉着哭哭啼啼的安雅,摔门而去。
那辆保时捷发动时,引擎的轰鸣声都带着一股不甘的怒火。
世界,终于又清净了。
“老板,牛逼。”
小余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笑了笑,把菜单收回来。
“准备开工吧,今天,我们招待真正的客人。”
08
那次之后,安雅消停了大概两个月。
我的小餐馆生意越来越好。
小余成了我的固定员工兼门面担当,她性格开朗,跟谁都能聊得来,给我拉了不少回头客。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就这么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组合,出现在了我的店门口。
安雅,和Aki。
安雅打扮得很精致,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设计师模样。
而她身边的Aki,剪掉了那头长发,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装,看起来局促不安,像个被牵线的木偶。
“肖一默。”
安雅走进店里,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笑容。
我正在处理一条石斑鱼,头也没抬。
“今天预约满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我拉到店外的院子里,“我是来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把Aki推到我面前。
“你看清楚了,他就在这里。”
她说,声音很大,像是在演话剧,“Aki,你跟他说。”
Aki局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安雅,小声说:“哥们,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安雅姐了。我们……我们没什么。”
“大声点!”
安雅呵斥道。
“我们没什么!”
Aki几乎是喊出来的。
安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
“阿默,你看到了吗?我把他带来了,我当着你的面,跟他断得干干净净。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现在,你满意了吗?你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那个曾经让我爱了八年的女人,和这个她所谓的“灵魂伴侣”。
我忽然觉得,他们俩都好可怜。
也很好笑。
我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这是我跟她分手后才有的习惯。
“安雅,”我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我的脸,“你还没明白。”
“问题,从来就不是他。”
我指了指那个像犯人一样低着头的Aki。
“也不是你选了谁。”
“问题是,你,安雅,”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把我们的感情,弄脏了。”
我把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的世界,不收垃圾。”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刀,彻底捅碎了安雅脸上所有的伪装。
她的表情凝固了,然后,一点一点地碎裂。
“你……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没再理她,转身回了店里。
小余正在吧台后面,担忧地看着我。
我朝她笑了笑,拿起围裙重新系上。
“小余,晚上想吃什么?油焖大虾怎么样?”
我身后的院子里,传来了安雅歇斯底里的哭声。
那哭声,我听着,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09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安雅。
后来,又过了大半年。
我的“归期”在望海镇已经小有名气,成了网红打卡点。
小余没去上大学,用她的话说,是“给我当老板娘,比念那破书有前途多了”。
我没同意,也没拒绝。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但安稳地过着。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共同朋友的电话。
“默哥,你……还好吧?”
电话那头,朋友的语气有些犹豫。
“挺好的,怎么了?”
“那个……安雅,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的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唉,”朋友叹了口气,“她那个设计工作室,上个月倒闭了。
听说她跟客户闹翻了,说人家不懂艺术。
后来接不到单子,就黄了。”
“哦。”
我应了一声。
“她跟那个Aki,真的在一起了。不过……过得好像不怎么样。”
朋友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听人说,两人天天吵架。男的嫌她太强势,控制欲太强,她嫌男的没本事,就知道玩那破音乐。前两天还看到Aki在朋友圈骂,说安雅所谓的灵魂,就是精神病。”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默哥,说真的,我以前还觉得你做得太绝了。现在看来,你跑得真他妈对。”
挂了电话,我站在店门口,看着远处的海。
海风吹来,带着咸味。
原来,那个她拼命追求的“灵魂”,最后也骂她是精神病。
这算不算报应?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一切都像一场过去了很久的电影。
而我,早已经离场了。
10
又是一年夏天。
望海镇的游客多了起来,“归期”的院子里,每晚都坐满了人。
我和小余忙得脚不沾地。
她负责前厅,我负责后厨。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打烊后,我炒了两个小菜,开了两瓶啤酒,和小余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下。
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
“喂,老板。”
小余用脚碰了碰我的腿。
“嗯?”
“你还想她吗?”
她问得很直接。
我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很舒服。
我想了想,摇摇头。
“不想了。”
“真的?”
“真的。”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我现在每天想的是,明天的菜单该换什么新花样,院子里那几盆多肉是不是该浇水了,还有……今天晚上这啤酒,够不够喝。”
小余也笑了,露出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那……你什么时候才答应,让我当你真正的老板娘啊?”
我没说话,只是拿起酒瓶,跟她的瓶子碰了一下。
“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我看着这个被我亲手打造出来的小院,看着身边这个鲜活明亮的女孩,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
心里一片安宁。
我终于明白。
真正的自由,不是拼命逃离一个所谓的“牢笼”,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出口”。
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建造一个你愿意永远停留的地方。
这里,不是出口,也不是牢笼。
这里,就是家。
11
时间又过了一年。
我的“归期”在隔壁街开了一家分店,主打海鲜烧烤和精酿啤酒,生意同样火爆。
小余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娘”,虽然我们还没领证,但整个望海镇的人都这么叫她。
她管着两家店的账目和前厅,雷厉风行,比我这个甩手掌柜更像老板。
我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实。
每天琢磨新菜,或者开着我的小破皮卡,载着小余去码头挑最新鲜的海货。
日子像望海镇的海,有潮起潮落,但永远都在那里,踏实,安稳。
关于安雅的记忆,已经像被潮水冲刷了无数遍的贝壳,磨去了所有尖锐的棱角,变得光滑而遥远。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那个共同朋友发来的一张截图。
那是一个招聘网站的页面。
应聘者:安雅。
应聘职位:家装公司设计师助理。
期望薪资:8000/月。
我看着那个名字,和那个刺眼的“助理”职位,愣了很久。
一个曾经拿遍国内设计大奖、自诩为行业顶尖、非“灵魂”项目不接的知名设计师,现在,在应聘一个月薪八千的助理工作。
朋友在微信里说:【听说她把京都的房子卖了,还了债,剩下的钱也被Aki骗走了。那个Aki,拿着她的钱跑去国外潇洒了。她现在租在一个老破小里,好像……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默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关掉手机,没有回复。
小余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扇贝走过来,放到我面前。
“发什么呆呢?尝尝我新调的蒜蓉酱,看看味道怎么样。”
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院子里的灯火,也映着我的身影。
我拿起一个扇贝,滚烫的蒜蓉和鲜美的贝肉在嘴里化开,香气四溢。
“好吃。”
我说,“比我做的好吃。”
“那当然!”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又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又收到那个女人的消息了?”
我点点头。
她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坐到我身边,剥了一个扇贝,喂到我嘴边。
“过去了。”
她说。
“嗯,”我张嘴吃下,心里一片温暖,“都过去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生命里所有的好运气,可能都用来遇见她了。
那些曾经的伤害和痛苦,不过是为了把那个错误的人,从我的人生里彻底剔除出去,好为这个对的人,腾出位置。
12
又是一个普通的夏夜。
打烊后,店里的伙计都回去了。
我和小余两个人,慢慢地收拾着残局。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擦着桌子,我把最后一只盘子洗干净,放进消毒柜。
整个店里,只剩下水流声和她轻轻的哼唱声。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在灯下忙碌的背影。
她的马尾一甩一甩,充满了生命力。
这个场景,在过去两年里,重复了无数次。
但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如此心安。
“喂,肖一默。”
她擦完最后一张桌子,直起腰,回头看我,“别偷懒啊,过来拖地。”
我笑了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拖把。
“小余。”
我叫了她一声。
“干嘛?”
她拿起吧台上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喉咙滚动,带着一种野性的美。
“别叫我老板了。”
我说。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带着一丝狡黠。“
不叫老板叫什么?叫亲爱的?”
我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叫老公。”
小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手里的啤酒瓶晃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她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清。
“你……你说什么?”
我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酒瓶,放到桌上。
然后,我握住她那双有些粗糙但很温暖的手。
“我说,我们结婚吧。”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没有单膝跪地。
就在这个满是油烟和酒气的,我们亲手打造出来的小店里,我向她求婚了。
小余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哭,也没尖叫,只是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捶了一下。
“肖一默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她骂着,声音里却带着笑意和哭腔,“我还以为,我得给你当一辈子免费劳工呢!”
我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不会了。”
我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轻声说,“以后,换我给你打工。”
她在我怀里,终于忍不住,又哭又笑。
那一刻,我抬头看向窗外。
夜空里,星星很亮,远处的海浪声,像一首永恒的摇篮曲。
我曾以为,我的世界崩塌了,我被关进了一个名为“感情”的牢笼。
我拼命地想要一个出口,想要逃离。
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人这一生,寻找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出口”。
而是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