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电脑D盘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她的生日——虽然这个日期是他从朋友的朋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文件夹里整整齐齐存着127张关于林野的照片，没有一张是正面清晰照。
第一张拍摄于去年深秋。那天陈默被同事硬拉去听地下乐队演出，在晃动的镭射灯下，他镜头偶然捕捉到一个站在消防通道边的剪影：凌乱的短发染着蓝紫色，脖颈线条像把出鞘的刀。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林野。
"她刚才在后台把主唱给揍了。"当时同行的阿飞凑过来耳语，"就因为这傻逼乐手说她贝斯弹得像性饥渴的河马。"
陈默放大照片，发现她左手确实拎着个断裂的贝斯背带。这个画面成为他后来无数幻想的起点。
在广告公司做数据分析的陈默，开始用职业习惯构建关于林野的数据库。豆瓣上她标记的217部邪典电影，微博转发过的39条社会新闻，甚至外卖软件里常点的泰式辣咖喱——这些信息在深夜的Excel表格里闪烁，逐渐拼凑出一个他永远追不上的身影。
"上周她又辞职了，"阿飞往火锅里下毛肚时溅起红油，"说是受不了甲方把海报上的星空P成健康码。"陈默盯着自己电脑上正在修改的奶粉广告，突然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最珍贵的收藏品是在二手书店发现的《荒原狼》。扉页有潦草字迹："所有秩序都是慢性毒药——林野2019.3"，纸页上还沾着半枚玫红色唇印。陈默用指纹摩挲那个印痕时，收银员提醒他："这本书上周才被退回来，上一位顾客说读完后做了三天噩梦。"
梅雨季节来临那天，陈默终于去了心理咨询室。李医生让他做这个练习："写下你被她吸引的五个特质，再对应写出你觉得自己缺乏的部分。"
钢笔在纸上洇出深蓝痕迹：
- 自由（我活在父母规划的轨道）
- 野性（我连餐厅菜单第一道菜都不敢点）
- 创造力（我的广告方案全是市场部模板）
- ......
写到第三条时陈默突然意识到，那些让他着迷的特质，都是被自己亲手阉割的可能性。就像大四时偷偷撕掉的留学申请，像抽屉里积灰的摩托车驾考证。
当晚他梦见自己站在镜前，皮肤逐渐透明，显露出体内缠绕的锁链。锁链另一端竟握在林野手里，而她笑着把钥匙抛进深渊。
"直接见面会毁掉你的幻想。"李医生转动着铅笔，"先试着在现实里寻找这些特质。"
陈默开始执行他的"逆向拼图计划"：
周一，他在流浪画家摊前驻足了二十分钟，最终买下张扭曲的星空水彩。画家说这叫"癫痫患者眼中的梵高"。
周三，他去了传闻中林野常驻的爵士酒吧。主唱甩过来的汗滴让他想起朋友说过她唇钉的温度。
周五凌晨三点，他带着那本《荒原狼》蹲守在便利店——据说这是林野的深夜据点。玻璃门开合十七次后，走进来的是个穿恐龙连体睡衣的姑娘，左眼贴着消肿贴，抓起关东煮时露出手腕上的住院手环。
初雪降临那晚，阿飞突然发来微信："林野问你要不要参加她周末的读书会。"附带一个定位在郊外废弃教堂的地址。
陈默站在斑驳的彩绘玻璃下，看见传说中的女人正在给破旧的长椅铺报纸。她没染发，没纹身，套着件起球的米色毛衣，像任何个普通的文艺青年。直到她转身时，陈默才注意到她耳后若隐若现的银色疤痕——朋友说过那是她骑摩托摔的。
"你就是陈默？"她递来的热可可杯子上沾着颜料渍，"上次书店我就想说了，你那本《荒原狼》的批注写得很..."
话没说完，屋顶突然漏下的雪水精准地击中书页。他们手忙脚乱抢救书本时，陈默发现她标注的正是自己反复揣度过的那段："每个人都是由十个、百个、千个灵魂构成的。"
后来当他们一起在宜家挑碗碟时，陈默突然想起那个加密文件夹。此刻林野正为"选星空蓝还是芥末黄"纠结得皱眉，这个表情不在他任何一张偷拍照里。
"你知道吗，"她突然举起两个碗，"就像那个《荒原狼》的比喻——"蓝色是循规蹈矩的哈里，黄色是叛逆的赫尔米娜。"
陈默接过那个有细微裂纹的黄色碗："那我选这个不完美的。"
当晚他格式化D盘时，发现最早那张模糊照片里，消防通道的警示牌其实一直清晰可见："EXIT-出口"。窗外，刚搬来的林野正在阳台给多肉植物浇水，恐龙睡衣的尾巴拖在地上像个荒诞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