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我的二胡刚拉到《二泉映月》最凄婉的段落,对面七楼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电吉他声。手一抖,琴弓差点戳进鼻孔。
"陆远!你故意的吧!"我扒着防盗窗朝对面吼。那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生正抱着吉他冲我挑眉,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如《十面埋伏》里的轮指,硬是把周杰伦的《双截棍》弹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事儿得从三天前说起。我刚搬进这个老小区,特意选了朝南的阳台——前租客在墙上贴满隔音棉,正适合我这个民乐系毕业生练琴。谁料对面楼搬来个摇滚青年,每天傍晚准时用重金属轰炸全小区。
"张大爷的京胡都让你带跑调了!"我第N次拍开他家门时,他正蹲在地上给吉他换弦,"昨天《夜深沉》拉到'望家乡去路远'那段,您突然来个死亡摇滚solo,老爷子差点把胡琴扔下楼!"
陆远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要不咱俩合奏?我给您二胡配个架子鼓伴奏?"说着还真从墙角掏出对鼓槌,咚地敲在茶几上。我盯着他手腕上的檀木佛珠,突然想起师父说过"恶人常戴念珠",气得摔门就走。
战火在周六早上彻底爆发。我特意早起练《战马奔腾》,二胡的跳弓技巧刚拉到马蹄声最密集处,对面突然响起《命运交响曲》的前奏——用电吉他弹的。琴声震得我家绿萝都在抖,活像群魔乱舞。
"有本事下来battle啊!"我抄起二胡就往楼下冲。晨练回来的王大妈眼睛一亮,拽着广场舞姐妹就往小花园跑:"快快快,西区302和703要斗琴了!"
梧桐树下,我盘腿坐在石凳上,二胡往膝头一架。陆远把音箱往地上一戳,指尖划过琴弦带出一串挑衅的音符。围观群众自发围成个圈,张大爷甚至摸出把瓜子。
"丫头先来!"王大妈挥舞着太极扇起哄。我深吸口气,琴弓猛地一抖,《赛马》的旋律奔腾而出。二胡特有的嘶鸣声里,恍惚见着草原上鬃毛飞扬。正要转到快弓段落,对面突然插进来段爵士蓝调。
"你懂不懂规矩!"我琴弓都快拉出火星子了。这家伙居然把吉他横放在膝头,学古琴的姿势弹起了《沧海一声笑》,还冲我眨眼睛:"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多带感啊!"
围观的老头老太太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李叔的鹦鹉跟着节奏直扑腾,张大爷的假牙都笑掉了:"比电视剧有意思!"
转折出现在暴雨夜。我正对着乐谱生闷气——民乐团面试又失败了,团长说"现在年轻人谁听二胡"。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对面飘来段熟悉的旋律。陆远居然在用吉他弹《二泉映月》,金属弦音裹着雨声,把原本凄凉的曲调弹出了星河倾落的壮阔。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窗户接上了他的旋律。二胡的绵长遇上吉他的清亮,雨幕中竟缠绵出奇异的和谐。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才发现整栋楼的窗户都开着,不知谁带头喊了句"安可"。
第二天门铃响时,我顶着鸡窝头开门。陆远抱着吉他杵在门口,耳朵尖通红:"那什么...我们乐队缺个民乐手。"他背后的鼓手憋着笑补充:"远哥把原创曲改二十遍了,非说缺了二胡就像火锅没蘸料。"
如今我们乐队叫"弦外知音",上周末在livehouse演出时,陆远给《广陵散》加了段电音前奏。我改良了师父教的技法,用二胡拉出电子合成器的效果。台下举着荧光棒的老头老太太团格外醒目——张大爷戴着耳塞挥太极扇,王大妈正给小姐妹安利:"这叫'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