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三酲
这几天北京极限低温,在中小学生都“雪休”在家学习的时候,还顶风冒雪去剧场的朋友都是真爱。12月16日北展剧场是马德里弗拉门戈舞剧团的《卡门》,我拿着“早鸟”的360元购480元票刚美美坐下,就听到旁边传来对话:“位置怎么在这儿?”“又不能选座,我看还行。”这时候想必常去剧场的朋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不付之以苦笑。
早买早亏,背刺铁粉
这年头哪有买票不能选座的?有,就是今年悄然流行的临期团购。有些团购是“骨折价”,比如我看的《卡门》,第二天的演出就有群接龙可以288元买680元的座位,而花我“早鸟”时相近的价钱,可以买到最高价880元的位置。
还有些呢,则几乎是免费。比如有些地方院团来京献演,临期就有1元的群接龙,余票多少端看之前已经卖出多少,卖不动的归了包堆就给团购代理。开演前几天甚至当天,总有闲人愿意花点儿交通费来看一场并不心仪的演出,开演前到剧场找接龙时告知的拿票人拿票即可。
这种团购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使得演出市场分外繁荣,减少出现台上比台下人多的尴尬。“骨折”类的团购在某种意义上还可以让演出方和剧场方部分回血。唯一受损失的,或者相对被剥夺的,就是那些早早购票的冤大头了。这些人,是该种艺术、该场演出或某位主角的死忠粉,一旦开票,奔走相告,早早拿下,然后被演出方、剧场方背手一刀。
用临期团购背刺提前购票的铁粉,在法律层面并不算合同上的重大误解,对有丰富观剧经验的常客而言自然也不是显失公平,更非欺诈、胁迫,最多算是“乘人之危”——是对剧场艺术的热爱使你失掉了判断力。仔细想来,在贯彻意思自治(民事活动中主体意志的独立和自主不受权力和他人的干涉)最彻底的合同领域,你当然只能为自己的判断负责——虽然出票方如此操作,未免在原则上有违诚实信用、公开公平。
但凡去剧场勤的,这一年来应该不止“九死”了。人都是理性动物,你多来几次还是会悔的,悔不该提前买票。所以只要抱定大不了不看了的决心,就没有捍卫不了的钱包。但如果这波真正愿意为现场演出花钱的观众也开始捂荷包惜买甚至不买的时候,那些“一元购”“骨折价”的范围也明显会更广。那到底是谁的损失更大呢?
北京观众去天津看戏加上来回高铁还比在本地便宜的说法早已有之。与其临期“骨折”,不如开票时即惠民降价,鼓励观众进场,用艺术本身而非“一元购”去征服观众。
临时换卡,退票曲折
此外,有些有院团光环或者是自带流量的演出,又恢复了之前直接全部锁票然后闲鱼黄牛见的“旧日荣光”。这种情况,早在八年前张火丁在“相约北京”艺术节大轴《锁麟囊》时就已出现过,颇为扰乱市场秩序。没想到《合同法》都变《民法典》合同编了,这样的商业习惯又死灰复燃。
更有甚者,因为久未在国家大剧院露面的钢琴家王羽佳的独奏音乐会票房火爆,于是临时加演一场,让原定当日演出的“琥珀四重奏”音乐会延期。对于已购买这场演出的观众来说,无疑增加了时间、交通上的沉没成本——契约精神在票房面前一跪再跪。
当年那场《锁麟囊》,在国家大剧院排队而等不到票的朋友,因为不忿而言辞激烈,引起围观。最终的解决办法是每人获得两张二楼的票。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是熟悉的配方。今年春天的舞剧《门》临时换卡,开演后观众发现,主演之一的舞蹈表演部分换人了。事后有观众提出异议,等到演出的第二场当日,演出方才承认换人并致歉,表示接受退票。
还有今年秋天发生的最一波三折版本的《拉克美》:有观众选择购买了女主角A卡的场次,但在购票之后得知更换为B卡;当本轮演出过半,再次发生了演员更换,B卡被临时更换为C卡——且剧院在演出当天才通过短信告知观众。这般如开盲盒的经历,请问观众如何能做到如通知短信里剧院方希望的“理解和支持”?
同样发生开盲盒情况的还有《剧院魅影》中文版北京站的演出。在主办方事先发布的全国巡演阵容和北京站的宣传信息中,阿云嘎是扮演主角魅影的四位演员之一,且排在首位,虽然并没有公布具体的场次排期。因此很多粉丝购票的心态如开盲盒一样——也许会买中阿云嘎演出的场次。但是大家没想到,临近演出开始主办方正式公布的北京站卡司排期中根本没有阿云嘎。在购票观众不满的压力下,阿云嘎调配档期“救场式”参演了一场。
这几日,浙江小百花越剧团近期大火的小生演员陈丽君抱病上台,出演《陈三两》里的重要角色陈奎,由团长蔡浙飞代唱。一时到底是该赞大咖救场团队精神可嘉,还是该骂舍不得流量吃相难看,粉丝和吃瓜群众在评论转发区打得不可开交。无论粉丝如何正当化《陈三两》代唱,争议的结果是,后面几场原定有陈丽君的演出,终于走上了“更换演员+可以退票”的正常轨道。
院团尽责,“良币”仍在
很多时候,大家反感这种做法的原因并不是更换的其他演员不够好,而是现场演出明显有人身属性,换主要演员就意味着无法按观众购票时期待的水平履行合同——在法律上属于更严重的“根本违约”。观众当然体谅演员偶有不适、体力或者能力不敷使用——尤其在经历疫情之后,退票解除合同就是了,非要瞒到开场之后见真章,非要观众提出主张才给解决,甚至“按闹分配”,人为增加交易成本。看来,有的主办方还没有从惨痛经历中吸取教训。
在此要表扬一下北京京剧院和他们常年演出的剧院——长安大戏院,一有因病、因事换人,通常尽量往名气更大的演员换,并且退票非常利索。符合市场交易原则的剧场和院团总是因为自己的正常操作而受到表扬,真不知道是谁的悲哀。我更希望演员们永远健康,尽量少因此回戏、换人。当然,另外的换人原因——临时重大演出任务抽调就完全不在戏迷和院方的掌控之中了。
在经历三年压抑,各种现场演出无数次改期甚至取消的失望之后,演出和观演的热情都有井喷之势。北京永远会迎来一波又一波有文化消费热情和消费实力的新观众,这就是首都的人口红利,也是演出市场永远无法驱除的“良币”。哪怕天将数九,剧院也会迎来永远不会凉的年轻心脏。
和当年吐槽《锁麟囊》票务不规范一样,我仍然坚持认为黄牛手里的成交价,才是市场供求的平衡点,不管他们是在寒风凛冽的北展北街,还是赛博空间的闲鱼或者快团团,不管是加价还是零元购——我的意思并不是支持黄牛,黄牛可恶应该予以打击。而遵从市场规律的良性观演互动关系也是从源头不给黄牛可乘之机的关键。
我作为观众所要反思的,大概还是自己工作不努力,工资没有涨,仍然斤斤计较前后差价、换演员后还值不值;所要羡慕的,自然是上海12月16日舞剧《昭君》演出被领舞唐诗逸吸引进剧场结果“货不对板”、演出结束后排队退票的观众,他们成功维护了自己的权益——虽然已经花掉的时间不能恢复原状,但应得的赔礼道歉至少已经等来。寒潮不分大江南北,最爱剧场的人如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