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农家妇女坐于纺车旁,左手捏棉絮,右手摇车,锭子飞转间,棉絮便抽出细如发丝的棉纱。这些棉纱织就的布匹,最细处每寸能容八十根经线,单靠手摇之力,竟能让棉纱粗细误差不超半毫米。
没有电动设备辅助,仅凭双手操控,如何让杂乱的棉纤维变成均匀的纱线?捻线时的力度大小,又藏着怎样驯服纤维的技巧?从弹棉到纺纱的每一步,都藏着古人与棉纤维打交道的智慧。
要纺出好纱,先得把棉花变蓬松,新收的棉花带着棉籽,先用铁制的轧花车去掉籽,再用弹弓弹棉。弹弓是竹子做的弓,弦用牛筋,弹棉人左手握棉,右手拉弓,弦击打棉花,把板结的棉纤维打散。弹一遍不够,得弹三遍,直到棉花像天上的云一样蓬松,纤维都舒展开来,互相勾连却不纠缠。
弹好的棉花叫棉絮,攥在手里轻得像羽毛,这样的棉絮才能抽出连续不断的纱。要是棉花弹得不够松,纤维短且乱,纺出的纱会粗细不均,还容易断。而有了合适的棉絮,就需要纺车的关键部件来配合纺纱了。
纺车的锭子和摇把配合,是纺纱的关键。锭子是根三寸长的木杆,顶端包着铁皮,锋利如针,能挑起棉絮;摇把转动时,锭子跟着转,转速能达到每分钟两百转。纺纱时,左手把棉絮搭在锭尖,右手慢慢摇车,锭子旋转产生的力会把棉纤维捻在一起,形成棉纱。
摇把转得快,锭子转得快,棉纱捻得就紧;摇得慢,捻得就松。熟练的纺妇能让摇把转速稳定,锭子转五十圈,抽纱的左手移动一寸,这样纺出的纱粗细一致,不会忽粗忽细。而要让棉纱粗细恰到好处,关键在于抽和捻的配合。
控制棉纱粗细,全在抽和捻的配合,左手抽棉絮的速度要和锭子旋转的速度匹配:抽得快,锭子捻不及,纱就粗;抽得慢,锭子捻得过紧,纱就细还容易断。
纺细纱时,左手几乎不动,只靠锭子的旋转力把棉纤维一点点拉出来,同时右手摇得飞快,让纱捻得紧;纺粗纱时,左手抽得稍快,摇把转得慢些,捻度松一点。就像拉面条,手劲和速度配合好,面条才能粗细均匀,纺纱的道理也一样。纺好的单根棉纱还不够结实,还得进行并股处理。
棉纱纺好后,得并股才能更结实。单根的棉纱叫单纱,容易断,把两根单纱并在一起,用纺车再捻一次,就成了双股纱,强度能增加一倍。并股时,两根单纱要保持同样的张力,一边绕一边捻,捻度比单纱稍松,这样织出来的布有弹性。
织粗布用三股并线,织细布用两股,最讲究的贡布要用四股并线,织出来的布平整挺括,不会起球。而纺车本身的结构细节,也会对纺纱质量产生影响。
纺车的结构细节影响纺纱质量,锭子的长度有讲究,三寸长的锭子适合纺棉纱,太长会晃,太短绕不了多少纱;纺车的踏板高度到脚踝,这样脚蹬时省力,能长时间保持转速稳定。有些纺车在锭子旁装个小竹筒,棉纱绕锭子时会经过竹筒,能挡住飞散的棉绒,让纱更光滑。
北方的纺车多装两个锭子,一次能纺两根纱,效率高一倍,但对技巧要求更高,两只手得分别控制棉絮,互不干扰。当然,面对不同种类的棉花,纺纱方法也得调整。
不同的棉花,纺纱方法不同。细绒棉纤维长,能纺出细纱,适合织白布;粗绒棉纤维短,只能纺粗纱,适合织麻袋。纺细绒棉时,棉絮要弹得更松,抽纱速度更慢;纺粗绒棉时,棉絮可以稍紧,抽得稍快。
纺好的纱要定型,不然会松散,把绕在锭子上的纱取下来,放进温水里浸泡,水里加少量米汤,米汤里的淀粉能让纤维黏合得更牢。泡半个时辰后捞出来,挂在竹竿上晾干,晾干时要轻轻拉一下纱,让它保持伸直的状态。
定型后的纱不容易缩水,织成布后洗多少次都不会变松,要是没定型,棉纱会收缩,织出的布会皱巴巴的。而根据不同的布料需求,棉纱的捻度也有不同讲究。
应对不同的布料需求,棉纱的捻度有讲究。织夏天穿的夏布,棉纱捻度要大,纱线紧实,这样布料轻薄透气;织冬天穿的厚布,捻度要小,纱线松软,布料才能保暖。检测捻度的方法很简单:取一尺长的棉纱,抓住两端拉直,松手后如果自然卷缩不超过一寸,说明捻度合适;卷缩太多,就是捻过了;不卷缩,就是捻得不够。
老纺妇凭手感就能判断,捏着纱线轻轻一拉,就知道捻度够不够。除了这些,纺纱时的坐姿和手法也很关键。
纺纱的坐姿和手法也有门道。纺妇坐在矮凳上,纺车放在膝盖旁,这样左右手操作都方便;左手捏棉絮时,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其余三指自然弯曲,既不会捏太紧阻碍抽纱,又能控制棉絮的量。
摇纺车的右手要画圆弧,手腕发力,不是整个胳膊动,这样摇得稳,还省力,一天能纺四两纱,胳膊也不酸。初学者常犯的错是胳膊较劲,摇得忽快忽慢,纺出的纱就没法看。纺纱过程中纱线难免会断,接头技巧也很重要。
棉纱的接头技巧能保证纱线不断。纺纱时纱断了是常事,接头时不能随便打个结,那样织布时会有疙瘩。正确的做法是把两段纱的断头拆开,让纤维互相交叠一寸长,再放在锭子上重新捻,让纤维自然缠绕在一起,接好的地方和原来的纱一样粗细,织在布里看不出来。
熟练的纺妇接头只用三秒钟,比打结还快,接好的纱能承受半斤的拉力,和没断过的一样结实。由于各地情况不同,纺车也形成了不同的地方特色。
不同地区的纺车有地方特色。江南的纺车小巧,适合纺细纱,锭子转速快;北方的纺车高大,锭子粗,适合纺粗纱;四川的纺车带踏板,脚蹬代替手摇,双手都能控制棉絮,效率更高。
这些差异是根据当地棉花品种和布料需求调整的,江南产细布,纺车就往精细里做;北方需粗布,纺车就往结实里造,都是为了让纺出的纱更合适用途。
从弹棉时的蓬松度到纺纱时的抽捻配合,从并股的张力控制到定型的温度把握,古人纺棉纱的技巧,全在顺应和掌控四个字里。
他们了解棉纤维的脾气,纤维喜欢蓬松就弹到如云,纤维需要黏合就用米汤定型,纤维怕断就巧妙接头。没有精密的仪器,却通过千万次练习,让手、眼、心配合,把杂乱的棉絮变成有序的棉纱。
现在博物馆里的古代纺车,虽然不再转动,但那些光滑的锭子和磨损的摇把,依然在诉说着古人如何用耐心和巧劲,把自然的馈赠变成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