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慕溪
爱唱歌的华人,恐怕无人不识邓丽君。
王菲多次公开表示:邓丽君是她唯一的偶像,“她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
刘德华也毫不讳言:”她是我的偶像。”
高晓松说,邓丽君在他那一代人心目中,是绝对的女神。
华语流行音乐教父李宗盛,曾一手打造了几代情歌天后,在他眼中,唯有邓丽君堪称 “传奇”。
用文字来描述一个传奇歌者的绝美,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因为即便用尽世间华美的词藻,仍难以描绘其神韵十之一二。
邓丽君的歌,并不注重炫技飙高音,初学唱歌的人,大都能翻唱她的情歌《我只在乎你》、《美酒加咖啡》,而偏偏是这些听起来旋律简单的情歌,看似容易,要想唱得声声入心入肺却难度颇高。
如果邓丽君依然在世,匿名去参加那些靠飙高音拼现场的唱歌综艺节目,说不定也会被PK下来,歌为心声,以情动人,才是歌者的最高境界。
她的一生,是用生命在唱歌,她歌声里的温柔抚慰了无数人的心。
1.《我一见你就笑》少女时光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歌声的魅力,千姿百态,或高亢嘹亮,或深情沧桑,或温婉多情,华人女歌手能够在全世界赢得广泛影响力的,却唯有邓丽君。
邓丽君,1953 年 1 月 29 日出生于台湾云林县大埤乡南和村,父亲邓枢是国民党普通中尉,祖籍河北邯郸大名县邓台村,因此后来在采访中,邓丽君自认:我是河北人。
父亲为女儿取名“邓丽筠”,意为“美丽的竹子”,由于很多人都把“筠”(yun)字念错为均,后来索性取艺名邓丽君。
几年后父亲邓枢随部队迁到台北芦洲,退役后靠摆小面食摊糊口,母亲赵素桂是家庭主妇,一家七口,挤在不到30平方的低矮平房里,生活十分拮据。
台北芦洲邓丽君故居
邓丽君是家中五个孩子的独女,父母秉承“男孩要闯,女孩要宠”,很疼爱这个可爱的女儿。
人小鬼大的小丽筠4岁时,偷偷跑到附近的照相馆说妈妈让自己来拍照,妈妈没有责怪她,而是帮女儿支付了费用,还送爱表演的她去学习芭蕾舞。
一个从小不缺爱的孩子,长大了以后,不太需要索取别人的爱来填补内心的空缺,往往会勇敢坚强,这造就了邓丽君温柔外表下内心的坚韧。
儿时的邓丽君就表现出来惊人的歌唱天分,曲调歌词听过两遍就会唱。
6岁时,小丽筠就跟着启蒙老师二胡乐手李成清,走街串巷演出,每次可以得到五块、十块的演出费,以贴补家用。
不放心的妈妈跟在一旁陪她演出,这一陪就是二十几年,因此小姑娘并未浸染演艺圈的不良习气,保持了少女的阳光而清纯。
1963年,10岁的邓丽君凭借一曲《访英台》,一举荣获台湾“中华电台”黄梅调歌唱比赛冠军。
她的才华不仅仅是在音乐,还在过人的语言天赋上。
邓丽君11岁时代表小学参加演讲比赛,获得全县冠军,12岁读初中时,又获得台湾第一届初中演讲比赛第五名,日后她能讲国语、山东话、闽南话、日语、英语、法语。
13岁,邓丽君以一曲《采红菱》,再获台湾“金马奖唱片公司歌唱比赛”冠军,还上了电视节目。
少女歌手邓丽君因此知名度大增,被台北几家知名歌厅去驻场,一晚驻场费就有一两千元新台币,相当于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收入,大大改善了邓家的生活。
她所就读的金陵女中,却对于跑场卖唱耽误学业的邓丽君不满,发出通牒,要求她必须放弃唱歌专心学业,否则只能退学。
尽管不舍,初中二年级的邓丽君含泪休学了,这也成了她一生中的第一个遗憾。
退学后,邓丽君推出了第一张专辑《凤阳花鼓》,此后连发12张唱片颇受欢迎。
尤其是为台湾首部电视连续剧《晶晶》演唱主题曲、在自己主演的电影《歌迷小姐》中演唱《一见你就笑》后,一跃成为当红青春偶像。
这个天才少女,注定要在自己选择的终生事业歌唱上大放光芒。
2.《香港之夜》阅尽繁华
“Hong Kong,Hong Kong,我爱这个美丽晚上,有你在我身旁。”
著名音乐人宋柯曾经在电视节目中说过,自己还是文艺青年时,曾醉心于邓丽君这首《香港之夜》,一遍遍循环播放,十分神往。
香港也是邓丽君的福地,她在歌坛的成功,既有个人的天赋、努力,也和流行音乐开始盛行的时代背景紧密相关。
17岁的邓丽君第一次踏上香港,就非常受香港观众欢迎,两次获得白花油义卖慈善皇后,也引起了日后造就一众香港天王天后的乐坛大佬郑东汉的注意。
郑东汉本身就是台湾新竹人,年轻时是香港红极一时的乐队吉他手,1970年全球最大的唱片公司宝丽多创办香港公司时,他担任香港公司制作部部长。
1973年3月3日,日本宝丽多唱片公司的两位制作人到香港公司拜访,在郑东汉的陪同下,在歌厅里听到了邓丽君的演唱,觉得她独特的温柔声线会受日本人欢迎,因此她去日本发展。
去日本不在邓丽君的计划之内,也因为民族情感的原因,邓丽君开始十分踌躇没有答应。
日本宝丽多制作负责人舟木稔专程两次去台湾拜访她父亲邓枢,半年后邓父终于松口,同意由邓母陪同邓丽君前往日本发展,签署了两年合约,第一年酬劳为每月25万日元+2%版税(相当于当时日本公务员月薪的五倍)。
作为附加条件,邓丽君可以不取日本艺名,每场演出唱一首中国歌曲。
这笔钱,对于已经在东南亚巡演的邓丽君来说,其实收入是锐减的。
她当时受邀到马来西亚歌厅演出一个场次收费就高达1万美元(1973年日元和美元汇率为301:1),意味着她一场演出的收入就是日本宝丽多一年的薪水,还要以新人重新在日本出道,她为何还要远赴日本呢?
70年代的日本乐坛,是全球第二大的音乐市场,仅仅次于美国,占据了亚洲90%市场,引领流行音乐一时风气之先,后来香港乐坛兴起之初,不少经典歌曲都是翻唱自日本。
邓丽君的这一步,为她博取众家之长,形成自己的独特音乐风格打下了坚实基础。
去日本的第二年,她以一曲《空港》创下了70多万张销量的宝丽多全球销量纪录。
1975年,最初发掘她的郑东汉赶紧安排香港宝丽金(两大唱片巨头“宝丽多”与“菲利浦”合并后更名)和她签约,并推出她的系列专辑,进一步把她推向华语歌坛天后的地位。
邓丽君后来影响深远的《甜蜜蜜》、《再见,我的爱人》、《月亮代表我的心》、《爱的箴言》、《忘记他》、《漫步人生路》、都是由香港宝丽金公司录制推出。
1977年,邓丽君荣获“香港第一届金唱片奖”,此时在日本的她未到现场领奖。
提起香港乐坛女歌手,人们记忆中可能是梅艳芳活色生香的舞台魅力,而真正把歌、舞、声、色全方位的听视觉享受带进中国流行乐坛的,是邓丽君。
1983年12月,邓丽君举行《邓丽君十五周年巡回演唱会》,选择了香港红勘体育馆作为首站,她也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在红馆举行演唱会的女歌手。
梅艳芳此时刚刚出道不久,她获“东方麦当娜”美名,已是在数年之后。
1977年~2008年,香港本地白金唱片销量排行第一名是谭咏麟20白金,第二名邓丽君17白金,而这是在邓丽君因病去世,1995年以后并无新作情况下的成绩。
1999年,香港评选“香港20世纪十大金曲”,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得票第一,她见证了一个华语唱片业的辉煌年代。
而张曼玉和黎明主演的经典香港电影《甜蜜蜜》,则和邓丽君的这首歌一起,成为香港文化的印记,它不仅仅是爱情,还有面对困顿生活的无奈抉择。
3.《空港》、《再见,我的爱人》
“爱情啊,有谁愿意割舍让予,但是离别是为了我们俩人好。请回去吧,回到那个人身边,我一个人独自远行了。”
邓丽君14岁正式走入职业歌手生涯后,师从著名作曲家左宏元(笔名古月),一手为她打造了《美酒加咖啡》、《晶晶》、《千言万语》、《你怎么说》多首名曲,他这样评价邓丽君的唱功:
“她唱歌像花卷,她的歌声里面有笑,笑里面也有哭,像千层糕,综合在一起,里面包罗万象,她的千层都在心里,需要发挥哪一层,她就发挥出来,让你还感觉不到千层。模仿邓丽君的,很多表面很像,但没有一个得到。”
后来在演唱会上被主持人问及:“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人家如此欣赏你呢?”
邓丽君: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唱歌的时候,把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feeling,都用我的歌声表达出来了,内心的感受,不管是欢乐也好,寂寞也好,痛苦也好, 我只是用歌声来表达。”
邓丽君的歌艺再上一个台阶,固然和到日本接受专业训练有关,也和她把个人经历的感受,升华糅合到歌声中密不可分,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在唱歌。
邓丽君初到日本的第一张专辑《无论今宵或明霄》,仅发行了十几万张,在日本排名75名,不甚理想。
而在第二张专辑《空港》中,她采用了日本传统的演歌唱法,把一个女人和情人别离的哀怨演绎得凄美动人。
那时,她已经历了第一次痛彻心扉的生死别离。
邓丽君有一位异性好友朱坚,是新加坡知名夜总会的经理。
1972年6月,朱坚去台湾公干,专程绕道乘飞机到香港看望邓丽君,没想到这趟飞机失事爆炸,悲恸欲绝的邓丽君把自己关在房门,哭了三天三夜。
第一次和友人的生离死别,让她倍感伤怀,此后邓丽君完美地演绎了《千言万语》、《空港》,歌声中凄美婉约,直指人心。
而赴日发展,带给她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遗憾和伤害。
邓丽君自己亲口承认过的初恋,是马来西亚华裔商人林振发。
林振发出身马来西亚华侨望族,比她大6岁,相识于邓丽君18岁时。
右一为林振发
林振发每天包下她演出的前三排座位为她捧场;让父母亲自出面,邓丽君母亲一起见面晚宴;邓丽君酷爱骑马,有相当专业水准的他就陪邓丽君骑马……
少年成名的邓丽君,选择爱情并未拜倒在金钱脚下,和那些削减了脑袋想挤进豪门的明星完全不同。
林振发为了示爱,多次表示要为她买豪车、买房,邓丽君从未接受,她要的只是真正的欣赏和关爱,这就是为什么听邓丽君的情歌,丝毫不觉甜腻和浮华。
林振发不仅爱慕邓丽君,也给了她真正的尊重,因此让她芳心暗许,公开表示有可能嫁给林振发,只不过先要专心发展歌唱事业。
可就在她日本歌唱事业打开局面,林振发准备向邓丽君求婚之时,34岁的他突发心脏病猝死,让邓丽君来不及再见他最后一面,成为一生中的痛!
此后在演唱会上,每当邓丽君演唱《再见,我的爱人》总会泪流满面,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混杂着甜蜜的爱情记忆,常人很难切身体会。
一年后,1979年邓丽君访问日本演出时,迎来了更大的印尼“假护照”风波。
这一次,几乎如迎面卷来的巨浪,差点把邓丽君的事业完全吞噬。
当时的台湾护照,出行非常不方便,办理日本签证很麻烦。
由于着急赶赴日本录音,邓丽君入境时使用了一本印尼官员赠送的护照,被台湾媒体曝光,日本警方最初认定为假护照,把她关进了拘留所。
7天后,日本政府收到了印尼官方的书面证明:“此护照确系印尼官方1978年发放”。
邓丽君被释放,但仍以获得护照程序不合法,被日本法务省判处驱逐出境,一年内不许再入境日本。
此时的台湾,也是风雨欲来,台湾有关部门认为邓丽君涉嫌使用伪造护照,可判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舆论甚至扣高帽子说她这是叛国行为。
红极一时的邓丽君,一下子陷入了有家不能回、进退维谷的局面。
4.《我只在乎你》、《独上西楼》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经历了护照风波的邓丽君,选择远赴美国。
一方面,暂时远离这纷纷扰扰,另一方面,她可以圆自己儿时未尽的读书梦,到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进修英文和艺术。
在她温柔的外表后面,有其坚韧不拔的另一面,犹如她名字中的“筠”,自强不息,就算处于逆境也能顽强生存。
与此同时,邓丽君连续荣获四届香港金唱片奖,不仅红透香江,她的翻版卡带还像一阵春风,吹进了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内地。
《小城故事》、《月亮代表我的心》、《夜来香》、《何日君再来》偷偷在内地传唱开来,让人们在她的情歌中感受到,爱情如此这么美好。
1979年,邓丽君首次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演唱会。
1980年,邓丽君在美国林肯中心、洛杉矶音乐中心演唱会,场场爆满,美国纽约市长还颁发了金苹果奖给她。
此时的邓丽君,已然成为一个中国文化的流行符号。
台湾政府为了阻挠邓丽君回大陆开演唱会,重新对她示好,安排官员专程去美国她回台演出,蒋经国还授意宋楚瑜和邓丽君会面,给她施加压力。
台湾检察官同时又声明,邓丽君的护照风波,犯罪情节轻微,予以不起诉处分。
一时邓丽君在港台风光无两,荣获1980年台湾首届金曲奖“最佳女歌星奖”,并受邀在当年的金马奖担任颁奖嘉宾,次年再获金马金曲奖。
1981年邓丽君、三毛和高凌风为金钟奖颁奖
在美国的两年,邓丽君和同时在美拍片的成龙也有一段恋情,不过由于个性、性格差异分道扬镳。
后来在1981年香港金唱片颁奖礼上,喜欢炒作的香港媒体乱揣测,说邓丽君不接受成龙给她颁奖,泪洒后台,网络上有当时颁奖的视频,其实邓丽君是唱着歌曲上台,大大方方从成龙手上接过奖杯。
她在乎的人,不是成龙,而是坐在颁奖礼台下的未婚夫郭孔丞。
邓丽君和郭孔丞经朋友介绍相恋,郭父郭鹤年是马来西亚糖王,还投资有香格里拉大酒店等多个产业,郭家父母都十分喜欢她,两个人很快就在香港订婚了。
郭孔丞和邓丽君被记者拍到的照片
这桩看起来如天合之作的良缘,连喜帖都发出了,却折翼于郭家老祖母。
郭家从祖父那辈开始从商,在第二代郭鹤年手中发扬光大,母亲郑格如在家中拥有一言九鼎的地位,郭鹤年多次公开声称:“母亲是影响我一生最大的人。
和邓丽君见面后,思想传统保守的老祖母提了三个要求:
一是要邓丽君交代详细的过往身家历史;二是停止所有歌唱演艺事业,不再抛头露面;三是和演艺界断绝来往,和所有男性友人划清界线。
邓丽君本身就有结婚后退出娱乐圈的打算,提出“其他要求都可以答应,但是最少让我录音出唱片”,不过,她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被老祖母一口回绝。
思量再三,邓丽君提出了退婚,她后来对友人说:
“要嫁进去其实还是可以的,但是不想入了,不想勉强,不想遭人白眼。”
这件事,摧毁了邓丽君对婚姻的向往,但又促使了她在歌唱事业上再上一个台阶。
此后,邓丽君专心歌唱事业,举办十五年纪念巡回演唱会,推出《淡淡幽情》古诗词专辑,至今是中国古典诗词歌曲的丰碑。
她重返日本歌坛,凭借《爱人》、《任时光从身边流逝》,84、85、86连续三年获得“日本有线大赏”和“全日本放送大赏”,这个获奖记录直到2002年才被滨崎步打破。
1979年发行《甜蜜蜜》的时候,邓丽君给作词者庄奴写信,称这是她录得最满意的歌。
而在1992年接受电视采访时,她说,《我只在乎你》是自己最喜欢的歌。
世界以痛吻她,她却报之以歌。
你真听懂了邓丽君如千层糕般绵长温柔的歌声吗?
拿遍大奖以后,由于健康原因,邓丽君逐渐淡出了商业演出,在法国定居,身边陪伴着一位比她小14岁的法国摄影师男友保罗。
当媒体再问她对婚姻的看法时,她潇洒地说:
“三十岁以前爱情丰富,只是开花、没有结果,不过,开花,一定要结果吗?”
1995年,邓丽君在泰国清迈度假时,由于突发哮喘抢救不及时,42岁的邓丽君香消玉殒,男友保罗事发时也刚好外出买水果不在身边。
她人生最后的画面,竟也如歌中所唱: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离愁,不仅是对台湾的思念,更是她心中的另一大遗憾,未能回大陆去看看,为大陆的歌迷开演唱会。
她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获得台湾百年经典歌曲网络票选第一名;
美国《时代》杂志评选20世纪百大最具影响力艺人,华人仅有邓丽君和李小龙入选,《时代周刊》把她列入世界七大女歌星。
她也是英国百年音乐名人评选唯一入选的华人。
在她去世14年后,中国发起的“新中国最有影响力文化人物”评选,邓丽君以854万高票遥遥领先,第二名王菲和她还有一百多万票之差,是第三名周杰伦票数的四倍多……
她得到的万千宠爱,早已超越了爱情、时空。
有一首诗这样写道:
“我活得像我自己,这已足够,我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片段都是奇迹。”
那正是闪闪发光的传奇音乐巨星,邓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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