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器损坏，责任归属,究竟谁来承担赔偿？

文 | 张听雨 李小宁

一曲结束，观众席爆发热烈掌声，舞台上的演奏员纷纷站起祝贺，一位演奏员因太过激动而不小心碰倒了自己的乐器……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当一位乐手正式成为交响乐团里的一员时，乐器便成为其终身的武器与陪伴。但在演奏员的日常使用与演出过程中，乐器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损伤。这些价格动辄几十万的乐器一旦损坏，谁来承担费用？这背后涉及乐器所属方、是否有保险等一系列问题。

这是谁的乐器

交响乐团中演奏员们使用的乐器根据其归属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乐团所属与乐手私有。其中，乐团所属乐器种类繁多，大部分是通过定期采购获得。乐团会根据政府拨款和其他资金，整体对采购乐器的种类进行细致划分和综合考量。一般情况下，乐团初采购会优先考虑大件乐器：打击乐、贝斯、竖琴、大提琴、管乐冷门乐器（英国管）等，老牌乐团或是经费比较富裕的乐团则会在此基础上考虑购入其他乐器。

每件乐器都有不同的“寿命”，当不可避免地遇到乐器寿命临近、报废等情况时，乐团会优先考虑乐器更替，随后先后采购其他所需乐器。等乐团选定需要配置的乐器后，会按照人数指定所购数量。当然，总体还是根据乐团可预估的支出费用。若出现某种乐器（同时需要不同的调号）类型繁多，则首先尽可能满足一个声部，或者对首席、副首席等重要职务优先配置。

大致的采购流程也相当漫长与复杂——申请乐器报备、管理审批、刚需卡位、选定品牌、采购、（管乐等）型号定位、招标公司投标、乐器代理商制作、成品等。这样的一个周期长、层层把关的采购流程足以表明乐团需要极致的严密与谨慎，以及足够的耐心。因此，若乐团希望尽快拿到崭新的乐器，至少需提前一年进行，若需特制乐器就要做好多年等待的准备。

除却乐团所属乐器之外，便是乐手们自己的乐器了。现任杭州爱乐乐团首席、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乐团终身演奏家袁泉介绍：“乐团通常并没有明文规定乐器的价值或质量，但能考进一流乐团的演奏员，对视为艺术生命重要组成部分的乐器是会有所追求的。演奏员通常会根据个人经济能力，尽量找到适合自己的、更好的乐器。”有的乐团也会对使用自己乐器的乐手提供相应的补贴支持，若是后期乐手希望乐团采购，那么相当于乐手使用了乐团的乐器，原本的乐器补贴便会被取消。此外，乐团采购个人乐器会征求乐手的意见，在乐团全额采购或是乐团与乐手各自承担乐器费用比例（乐团报销一定数额）之中选择其一。

演出时，乐手使用自己或是乐团的乐器这方面较为灵活，通常指挥会要求乐手挑选合适的乐器（如指定管乐声部使用C调小号），但对乐器所属没有要求。“演奏员们都是追求最好的声音，强调登台的演出效果。若是偏向熟悉度、便捷性则会优先考虑使用自己的乐器，若没有此方面的要求，对乐手来说选择哪一方的乐器都没有关系。”前杭州爱乐乐团小号首席、现上海交响乐团小号副首席姚天浩说。总之，整个乐团都会为声音、为演出效果服务，只要能演奏出绝佳的音色，演奏谁的乐器并无硬性规定。

袁泉介绍：“国外乐团（例如美国）因团而异。大都会歌剧院不提供乐器，但纽约爱乐乐团会购买一些乐器，提供团员使用资格。大都会歌剧院乐团里目前有若干不错的欧洲琴，有些在首席手里，有些在演奏员手里，大家都可以使用。”

由于乐手对乐团的乐器只有使用权，因此一旦乐器出现意外，乐手须自己承担费用。

另一层加固

既然乐器在使用过程中总会受到一定伤害，那么乐器有保险吗？正如《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中制定的各类保险条例，保险人为投保人提供相应的安全保障，也为“以防万一”做好另一条计划。乐器也是同样的道理。通常情况下乐器作为一个物品，可以享受财产保险的保护。一旦在演出过程中乐器出现意外，保险便会发挥出它独有的“技能”，为乐团和演奏家减少支出压力。但据笔者了解，目前国内有些乐团会对某些乐器上保险，如钢琴、竖琴等大件乐器，但小型乐器的保险主要取决于乐手们各自的个人意愿。

弦乐和木管由于价位较高，申请保险较多，而铜管乐器相对较少。因为管乐器与弦乐器材质不同，而且管乐的损害承受度高于弦乐，没有大问题都可以通过维修保养延长一定寿命。除非是管乐器彻底报废、严重扭曲，到了无法挽回的情况时，乐团和乐手会选择直接进行新一批的乐器采购。

“弦乐器和其他乐器最大的不同在于，弦乐器越老越值钱，所以基本没有更换或淘汰的概念。基于此相应的保险申请也会比较多，经历过时间打磨的好琴便更加为演奏家和收藏者所追求。”袁泉说道，“原则上所有乐器都应该拥有乐器保险，就如同医疗保险一样。但到大都会歌剧院工作之前，我的乐器是没有保险的。大都会歌剧院不提供上门维修服务，一般情况乐器出了问题，乐手会去纽约自己常去的琴行维修，维修费还算合理。没有乐器保险去修乐器肯定不如没有医疗保险去看病来得悲惨。”

交响乐团联盟秘书长、上海交响乐团副团长何大耿表示：“国内保险制度并不完善，以至于不能为乐器受损后须应对的一些情况提供应有的保险方案。另外，保险公司通常会有第三方专业的评估公司对工艺品、艺术品、乐器等进行评估，但由于没有一个完整的、保险的评估体系，使得有年代、较昂贵的乐器有升值空间，却与国内固定资产折旧规定背道而驰。”

虽然国内没有普遍的乐器保险，但一般在购买乐器的时候经销商会提供一至两年的保修卡，不是特别严重的乐器损伤可以免费保修，这也是对乐器一定期限的保险维护。

不一样的“美容”

乐器的“寿命”与乐器保养息息相关。除了不可避免地受到时间消磨之外，在演出场次集中、室内外温度和湿度变动大的情况下，乐器的“寿命”也会受到严重考验。高强度下的演出可能会引起乐器音色不佳、管体或琴体裂缝等问题。这时，乐器保养、维修成为重中之重。

一般而言，交响乐团会定期提供保养师，满足乐手的需求，对所有乐器进行每年一两次的统一免费维修（木管、铜管有时会分开保养）。弦乐演奏者可以利用这一机会处理乐器的开胶、变形等问题，以及进行琴弓的维护、换毛、清洁、保养等项目。

中国交响乐团副首席刘志勇介绍：“每位演奏家都拥有多件乐器，国交聘请的焦海滨老师是专业的提琴修复师，在很多重大的活动中，他都能第一时间到场，用自己的专业去保证演出的顺利进行。”

管乐修复师何文涛介绍，管乐器一般分为保养或钣金，管乐器保养一般半年一次，其中包括超声波清洗、内部外部除锈、擦外观、调试按键、更换易损件等内容。钣金则比较复杂，随摔随修，喇叭口、管体和调音管上任何地方的磕碰都要修复。若是距离较远的乐团，会提前与保养师约定保养和修复服务时间，保养师带着设备和工具去乐团进行集中保养；较近的乐团及演奏家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乐团也会给演奏家们每年一些维修额度，在额度内的可以由乐团报销（如弦乐演奏者的琴弦、松香等物品），超过额度就只能演奏家们自己解决了。

另外，演奏员们通常都会拥有多件乐器，根据不同的需求使用不同的琴。袁泉介绍，乐团里会有一些称之为“道具琴”的乐器，因为有些室外配音拍摄任务的温度和湿度会对乐器造成比较严重的影响，使用这些“活儿琴”能更好地保护演奏员们的乐器，避免不必要的维修手续和费用。

乐器的日常养护同样不可或缺，仅靠每次定期的保养师是远远不够的。像管乐一旦发现无法奏响是因为没有及时浸泡哨片，那便是因小失大。

姚天浩特别强调：“往往演奏员们会因为排期紧张、高强度演出等缘故而省略掉轻拿轻放、乐器上油、内部清洁等细节，长此以往便会对乐器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管体擦伤或磕碰会影响音色，管径内不清洁则会导致乐器管壁内污垢堆积，腐蚀乐器材质，此类糟糕问题皆是乐手们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巴松首席姬晶晶表示：“木管两到三年会进行一次全面保养。比如，因为长期的使用，管体会出现风干情况，油脂会随着使用逐渐流失，需要乐器浸泡油维修，还有键子镀银，垫子、弹簧更换等保养细节要注意。”

中国爱乐乐团首席吴阳表示：“琴要经常演奏，不然就会‘冬眠’，没有了原本的味道。好的琴行会找专业的艺术家拉琴，让琴震动，保持琴良好的演奏状态。新琴也如此，要经常演奏调整，去养琴，经过长时间的演奏，琴的状态也会越来越好。此外，好的油漆对琴整体的养护非常重要，除了可以保持琴体洁净光亮的外观，对琴的音色也有极大的帮助。”吴阳建议乐手们可以为琴上一些漆油，碰到开胶、掉漆及时请保养师保养一下。日常养护需从点滴做起，保养好的乐器会发挥出它最大限度的力量，甚至可以说，保养得好可以省去不少大幅度保养和维修的经费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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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周报》2023.11.15目录